四游记丛考

黄永年25年前我重登大学讲坛指导唐史研究生，就曾指出如今通行的哲学史思想史，只是讲彼时高级知识分子的哲学的思想，这并不能代表一般人——从平民百姓以至帝王统治者的思想。一般人的思想正史里固也涉及，看先师吕诚之（思勉）先生的《吕著中国通史》和《先秦史》等4部详博的断代史可知道，但更多的还在史书所不及备采的杂记小说之中。我在1985年应北京大学中文系之邀，除讲授版本学和《旧唐书》研究外，还开了一门《太平广记》研究，即是在这方面作了试探。但《广记》所收只到唐五代，宋以后的，就得凭借《西游记》、《封神演义》以及和《西游记》配套成书、在明万历时刊行的《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等小说史讲授者所说的章回神魔小说了。在这些神魔小说中，我已从哪吒、杨戬等的演化，判断《封神演义》成书在百回本《西游记》之后。又从版本上判断百回本《西游记》出现在明嘉靖初年，否定了作者是吴承恩之说。只有《东》《南》《北》三个《游记》牵涉面更广、形成的过程更复杂，而我又要用更多的精力从事隋唐以前北朝齐周政治史事的研究，这三个《游记》的研究任务就由周晓薇同学主动来承担完成。这本题为《〈四游记〉丛考》的专著，就是晓薇同学完成此项繁重任务后缴出的答卷。这确是一份很好的令人满意的答卷。先看《东游记》的八仙吧，我过去总认为有了浦江清先生的《八仙考》后，再作考证已难着笔，晓薇同学却找到了许多浦《考》所不及的资料，对这八仙的来历和演化作了充实。对古老且成为《南游记》的主角华光，晓薇同学在贾二强教授研究的基础上，探讨了和相传的五显灵官的关系，弄清楚《南游记》真实地保存了大量可贵的较粗糙的民间神话。对《北游记》，则在考释了玄武和玄武崇拜的同时，还逐一探讨了真武玄天上帝所收神将的本来面目。此外对人们熟悉的九天玄女、龙王、酆都、千里眼、顺风耳等，也都有精采的讲说。这都说明晓薇同学这本精心撰写的专著，确已开拓了研究宋以来民间思想的新领域，对我国民俗学的研究，以及古典小说的研究，都作出了极有学术价值的贡献。最后，对晓薇同学这本专著的写法，我还想说几句。她并没有作通行的像教材教科书那样的平铺直叙的讲述，而是用写考证文章的办法，且有话则长，无话则省，把她探索问题的思路，以及所利用的资料，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样对读者自更有说服力。如果读者对其结论不同意，也可据此指出哪些资料用得不妥当，哪些话说得有失误，这样对事情的弄清楚必然更有好处。我个人撰写专著即最近问世的《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就用了这种写法，因此对晓薇同学这本书的写法也十分赞同。2005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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