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分化与社区重构

如果除去有关居委会（有不少地方把居委会也称为“社区”）的研究之外，国内学术界中，真正有关社区（community）研究的专著不多，因此韩全芳的《社区分化与社区重构——云南DY铜矿的变迁研究》一书的学术价值，自然也得到了应有的体现。公允地说，这本书至少弥补了国内社会学界在社区研究中的一些不足，推进了社区研究的发展。

因为韩全芳的这本书，是他在中山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所完成的博士论文基础上，进一步完善而成的，所以我想对中山大学的社区研究作一点回顾。中山大学的社会学是改革开放后，国内首批恢复重建的三个社会系之一，在中山大学社会学的重建过程中，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系的杨庆堃教授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杨先生在海外，对社区研究一直非常关注，并且长期开设社区研究课程。可能是受杨先生的学术历程的影响，同时也是当年中山大学社会学系主任何肇发教授的认同，中山大学社会学系创建之初，就把该系的学术发展方向定为“社区研究”。

我是中山大学恢复重建社会学后的第一届研究生，跟随杨庆堃、何肇发教授，研究方向就是“社区研究”。因为当时还没有社会学的本科生，所以全国的社会学研究生的本科背景五花八门，各种专业都有，我自己就是理工科的本科出身。考研时，我虽然报的是“社区研究”，其实对“社区”为何物也是一知半解。入学后，杨庆堃教授给我们上过几门课，其中之一就是“社区研究”。上课时，我们曾经请教杨先生，为什么先生教了多年的“社区研究”，先生自己不写一本“社区研究”的教材。杨先生的回答让我铭记至今，他说有出版商和他约稿，他拒绝了，因为做“社区研究”不容易，写一本关于好的“社区研究”教材更加不容易。当年，我作为学生并不能领悟杨先生回答的真正含义，差不多30年过去了，我想今天多多少少能够悟出杨先生的意思了。

在何肇发教授淡出中山大学社会学系之后，“社区研究”也淡出了。和全国其他社会学教学与研究机构一样，虽然“社区研究”并没有终结，但是已经不是“显学”，尽管我们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很好的社区研究成果，不过很少能够引起应有的足够的关注。我自己在硕士毕业后，也没有从事“社区研究”，因为我知道不容易做好。

“社区”的实质就是一个在空间上浓缩的社会，如果不能把握好对整个社会的认识，恐怕很难做好“社区研究”，我想这应该是做“社区研究”的最大的困难所在。虽然自己也是从青年时代走过的人，不过我还是认为，对社会的把握还是需要一点人生的积累，因此年纪太轻，就不容易做好有关变迁的研究。韩全芳读博士时，已经不算年轻，这也许是他在社会竞争中的一个劣势，不过在了解社会上，这又是一个优势。正是因为对社会变迁有比较多的切身体会，我们才会在他的书中读到许多贴切社会现实的描写。

做好“社区研究”的另外一个重大困难是，局外人是很难进入社区的核心，这种核心是多方面的，包括权力、文化、人际关系等等。一个外人刚进入一个社区，可能有很多新鲜感，但是他发现不了平静表面下的波涛。记得改革开放之初，有人评价外国人写的有关中国的东西说，到中国一周可以写一篇文章，到中国一个月可以写一本书，但是到中国一年就什么也写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事情并非表面所表现的那样。韩全芳不是从校门到校门的学生，他有比较丰富的人生阅历，云南DY铜矿是他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我相信DY铜矿给他留下酸甜苦辣的记忆。在他的博士论文通过后，一位参加答辩的委员告诉我说，只有对这一社区有深刻体验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论文。韩全芳对这一社区的了解远远超过一个外来者，因此他能够在研究中，记录下丰富的资料，能够告诉我们许多有趣的故事。

《社区分化与社区重构》是一本严谨的学术书，这并非是我的溢美，而是建立在我对作者的了解之上。自己谈不上阅人无数，但是也招收过不少的研究生，有的同学会给我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韩全芳就是其中的一位。在招收研究生的面试中，我问他，你本科是学理工科出身，硕士又学的是地理学，你能否设想建构一个流行病的空间扩散模型。因为这不是社会学专业所关心的问题，我只是想从一个侧面了解他的知识面而已，并不影响录取与否，当时他没有回答好。过后，我都忘记这件事情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韩全芳认真做了一个数学模型。由此我感觉到，他是一个认真地、有探索精神的学生，而这些正是做一名合格学术研究者所必须要有的素质。

我并没有从学术上评价这本书，因为我相信只有历史会给学术成果以最公正的评价。但是我也相信，这一定是将来研究中国社区，特别是研究矿山社区，必定要看的一本书。

李若建

2011年6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