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礼制度与《诗经》时代社会生活

傅道彬《诗经》在周代又称风雅，风雅不仅是上古诗歌的艺术分类，也是一种礼乐精神和人生境界。周人的日常生活常常寓于礼乐文化活动中，表现为诗化的艺术形式。《礼记·祭统》云“礼有五经，莫重于祭”，郑玄解释“五经”即:“谓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也。”吉礼是祭祀天地自然之礼，凶礼是丧葬哀吊之礼，宾礼是朝觐聘问之礼，军礼是战争田猎之礼，嘉礼是婚冠宴飨之礼，“五礼”涵盖了周代日常所有的世俗生活的礼仪。礼的过程是生活仪式化、神圣化的过程，也是生活诗意化、风雅化的过程。周人特别强调“诗礼相成”，强调“诗之所至，礼亦至焉”，即强调礼的艺术表现形态，以艺术风雅的外在形式，发掘人的内在风雅精神。很少有一个时代像周人那样重视礼乐、重视诗教，城邦君子从出生到死亡，从青年到老年，生礼、冠礼、婚礼、丧礼，在生命的进程中，无不伴随着礼乐教化的熏染，使得每个生命都沐浴在浸染在祥和光明的艺术精神里。战学成的学术著作，以诗的创作和应用为切入点，将周代分为“《诗》的创作和《诗》的应用”两部分，这样整个周代社会就都贯穿了《诗》的精神气质，《诗经》成为整个周代社会的精神徽号。作者这样的视角是独特的富有创新精神的。在这样的目光里，作者对周代社会进行了整体的艺术考察，诗在周代跨越了单纯的文学界限，进入政治、外交、文化、宗教、人生等广泛的社会领域，走进全面的社会生活。正如闻一多所说，中华民族的第一声歌里，“便预告了他以后数千年间文学发展的路线。三百篇的时代，确乎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我们的文化大体上是从这一刚开端的时期就定型了。”(闻一多《文学的历史动向》)中国文化定型于诗，定型于艺术，读过学成的著作，更加深了我们对中国文化诗性品格的认识。学成认为，“礼乐结合，使诗乐有了一种明确的内容范畴、表现对象。……礼本身获得了艺术化的表现形式，日常生活及人生的重大事件，通过诗乐便有了形象化的传播方式，教化目的亦从中不断强化，这反映了人类社会生活从粗糙到典雅的过程。”在抽象的论述里，包含了这样具体的事实，看似沉重的礼乐仪典，其实有着颇具兴味的艺术内涵。严肃的礼乐祭祀，有着生动的诗意内容。古代生活不仅是刻板凝重的，而且也是充满歌声充满艺术情趣的。礼化的过程，是诗化的过程，也是人的精神不断提升，逐渐摆脱野蛮而走向风雅的过程。学成为人方正忠悫，不尚虚言，其文风亦保持了与人格一致的风格——朴素谨严、实事求是。全书以嘉礼论婚俗，以乡饮酒礼论宴饮，以宾礼论赋诗，以祭礼论祭祀诗，以丧礼论悼亡诗，以籍田礼论农事诗，以宾礼论战争诗，依礼说诗，论从史出，论述过程中，时刻不忘以资料的基础，体现出征引宏富、渊源有自的学术特点。作者后面附录的“《毛诗礼征》所考礼制表”等对研究者是有相当的学术借鉴意义的。但是如果仅仅将学成理解为不尚言谈之人似乎也不全面，每逢节庆，师生相聚，大家相互祝愿称颂，学成每每有惊人之语。其祝词珠圆玉润、骈散相间、温雅风趣，出口不凡，独领风骚，这与印象里有些口拙的学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有些重要的场合，大家一致推举学成代表大家发表祝词。仔细想来，学成的表现也不出所料，毕竟他长期研究古典文学，沉浸于《诗经》风雅的艺术境界中，这对其文辞修养一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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