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在中国

陈众议本书作者曾利君博士约我作序，我居然想到了未名湖。因为我知道她这是出于谦逊，而我也非傲慢之人呀。于是，就有了命名之虑。思衬再四，用无题之名以名此序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来说明此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二来依我老家的方言，无题序与“菩提树”还颇有几分谐音呢。说到故乡，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鲁迅。本人不才，却生在绍兴，而且当时家住周家对门。记得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是这么评价《红楼梦》的：“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我想补充的是它不仅因人而异，而且因龄而易。就说本人吧，初读《红楼梦》，爱上了薛宝钗；再读时便易钗取黛矣；后来每隔几年都会重读，读则必有新觉。《百年孤独》也一样。它是世上极少数几部似《红楼梦》可资反复阅读并让人不断产生新觉的巨著。谓予不信，本人不妨透露一二。今年被称为拉美文学的又一个“元年”，盖因加西亚·马尔克斯授权的《百年孤独》中译问世了；而且几与同时，巴尔加斯·略萨来访了。于是，两位巨擘又一次殊途同归，使拉美文学在坊间再度“爆炸”。如是，故人重逢、经典重读所引发的思考或可使一系列萦绕我国文坛的讨论趋于深广，当然也使我这个老读者有了新觉。而我关于加西亚·马尔克斯保守（也许是我自己保守）或悖反时流的一些说法见证了这种新觉。然而，这里不是谈论自己的地方。我们面对的是一部严谨的学术史著作和一个伟大作家对另一些作家的影响。这种影响在曾博士笔下转化为一系列过程，即加西亚·马尔克斯在中国被翻译、认知、接受与产生影响的过程。她认为这些过程首先要归功于翻译。她由此历数了诸多译本，遗憾的是结项之时尚无范晔本面世。其次是媒体功不可没，使各种有关作家生平、创作的信息得以源源不绝。再次是研究与接受。以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为个案，曾博士在纵横两个维度上巧妙地推演，从而折射出我国外国文学乃至整个中外文学研究的面貌。而所谓的影响其实是不同程度的借鉴与互文。莫言的“东方魔幻”、扎西达娃的“雪域魔幻”、范稳的“神灵现实”和阎连科的“神奇内真实”等，都或多或少构成了与《百年孤独》的互文。至于众多作家对那句“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上校准会想起父亲带他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的移用，则多少具有戏仿色彩。在曾博士看来，上述过程相互关联，并关涉特定的国际国内历史文化语境。本书固然明显带有个人立场和观点，但资料之翔实、涉猎之广泛、条理之清晰、评论之中肯是不容否定的。尤其重要的是，本著或能推动当代外国经典中国接受史研究的发展，从而为中外文学研究提供更为可信的参照、奠定更为扎实的基础。说到这里，我必须从实招来：一是曾利君博士长期研究加西亚·马尔克斯，因而对同行多溢美之词，本人作为同行之一正深感惶然，但由衷地明白这依然是由于她的谦逊；二是本人虽与曾博士偶有来往，却从未谋面，这或许构成了E时代的一个悖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些素不相识的朋友；三是我知道见好不见好都得收，因为请读本书才是正理。是为序。2011年7月2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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